第四章 反转-《落花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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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恕接了盒子,但没吃。他哪有心思,此刻急得都团团乱转。眼看答案就在前面了,妈妈却拦路抢劫,害得他坐在车里两只脚都放不稳,屁股像是坐在锥子上。
宁蕙儿见儿子是真急,她怎么可能真的为难自己儿子?她叹口气,将方向盘一转,送儿子回到他的车子前。她担心了一晚上,反正也看到儿子了,只要儿子还囫囵的就好。
“你忙去吧。晚上回家睡,我不怕。反而你在外面租房睡,我一整夜都睡不着。答应我。”
宁恕忙将车门打开,一脚踏到地上了,才道:“妈,你放心。但我晚上还是睡公寓。星期三我们大老板要过来,接待任务重,我这儿容不得有些许差错,我还是住保安严密的公寓为好。大老板住一夜就走,我就回家。”
“唉,去忙吧。”宁蕙儿不再强求,无奈地离开。
宁恕都等不及他妈妈的车子转弯,就立刻蹿上自己的车子,赶紧赶去公寓。
在公寓里,宁恕拉上窗帘,对照以前的审核记录,快进着再度查看视频。这一回,他有的放矢。
西三数码店里,田景野早早上班,站在柜台里与店长商量这几天的销售,以及准备进些什么货。他做人活络,浑身似乎长满触角,总是不动声色地关注着周围的动静。忽然,他感觉不对劲,抬头一看,果然是陈昕儿从橱窗那儿经过,准备走进店门。他一看,逃是来不及了,立马踢开柜台下的滑板门,刺溜一下钻进柜台下面。
陈昕儿手腕上系着一条靓丽的丝巾,非知情人都不会想到那丝巾下面是医用纱布,还以为是时髦的装饰。陈昕儿脸色苍白,眼圈墨黑,看上去却极不靓丽。而且,她的眼光直勾勾的,整个人看上去不太正常。她进店就逮住迎面柜台的一个女孩问:“请问田景野在吗?”
女孩看看店长,见店长冲她摇头,便道:“对不起,我们上班说跟生意无关的事要扣奖金的,你要么问店长吧。喏,那位。”
陈昕儿放过女孩。而店长则是赶紧走出原本所站着的这圈儿柜台,将陈昕儿堵在离田景野远远的地方:“这位女士找我?”
“我找田景野。”陈昕儿没力气跟店长说话,直接摸出手机拨打田景野的手机。
店长一看,脸都黄了。果然不出所料,他刚离开的柜台下面传来手机鸣叫声。田景野躲急了,根本来不及想到关闭手机。
陈昕儿一边扭头寻找声音的来源,一边大喊:“田景野,出来!”
众人都以为这个女人是田景野的野女人什么的,也不知她跟田景野的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都不敢太得罪,可更不敢让她找到田景野。店长只好把自己当肉盾堵在陈昕儿面前,焦急地道:“老板不在,你有什么事可以留个口信。”
“他手机在响,他躲哪儿呢不见我?田景野,出来,我只想跟小地瓜说几句话,你帮我联络简宏成。”
店长支支吾吾地道:“这儿没小地瓜啊。”
陈昕儿不理店长,挑一把离手机声源最近的椅子坐下:“田景野,你不出来,我就在这儿坐等,等你出来。”
田景野只好无可奈何地钻出来:“你干吗总找我?聚餐之后我已经发誓你们的事我不管了,你自己把路走绝,别人爱莫能助。”
“可我还能找谁呢?我一个当妈的都见不到儿子了,连听个声音都听不到了,求你帮个忙,我只要听听小地瓜的声音。”
田景野都不敢看向陈昕儿,他直接拨通简宏成的电话,开了免提让陈昕儿听着:“班长,书记来找,要听小地瓜的声音,怎么办?”
简宏成道:“她别想再见到小地瓜,有疑问让她找律师跟我打官司。”
田景野看看陈昕儿,将手机收了。陈昕儿的眼睛随着手机转动,直到手机落入田景野的口袋,她的眼睛一下子失焦,而眼泪汩汩地流了出来。
田景野郁了,他开门做生意,让陈昕儿坐门口这么一哭,进出的客人脸上都挂上了狐疑。他道:“要不,我送你回你爸妈家?”
可陈昕儿完全听不进去。简宏成刚才电话里冷酷无情的话,以及未来许多天都见不到小地瓜的可能,印证了她这两天待在父母家里的胡思乱想。她是真把路走绝了,却什么局面都没扳回。她现在眼前就是死路一条,哪儿还管得着别人。
田景野只好给陈昕儿爸妈打电话。接电话的是陈昕儿的妈,她妈说:“啊,她在你那儿?那我就放心了。让她在外面走走吧,要不然整天闷在家里更胡思乱想。”
田景野简直要晕了:“可阿姨啊,我这儿开门做生意啊……”他还没说完,那边陈昕儿的妈就把电话挂了。
田景野看着陈昕儿欲哭无泪。毫无疑问,他这个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的人,被人当甩包袱的地方了。即使今天他想办法将陈昕儿扛出去,只要他的店门还开着,陈昕儿隔三岔五地还得来,经常来。要命了,他怎么办才好?田景野只会围着陈昕儿绕圈子了。
看了一个多小时的视频,宁恕的眼睛都快瞎了。他按了暂停,坐到沙发上透口气。可他的脸上已经密布了笑容——他心里大致有结果了,完全想不到瞎猫抓了死耗子,基本上没太指望的一笔,反而画出最重的砝码。他摊开四肢坐了会儿,懒懒起身,用铅笔有力地写道:周三,欢迎大老板;周四,送走大老板;周五,约谈简宏成。写完,宁恕将笔一扔,摸出手机,翻出那条短信,给简宏成打电话。
简宏成接通电话,那一边的宁恕都没寒暄或者别的,直接道:“星期五下午两点,金融公寓1203室,单独会谈。ok?”
宁恕约的时间与简宏成预计的差不多,简宏成也干脆地道:“星期五下午两点,金融公寓1203室,单独会谈。ok!”
两人都没多说一个字,同步挂了电话。
但简宏成与宁恕稍有不同的是,他当即给宁宥发了一条短信,报告了这个约定。
宁宥此时正坐在上回约见简宏成的咖啡店里。这一回,她坐在上次简宏成坐的位置上,正对着店门,等顾维维的到来。她看到简宏成的短信后,不禁叹息。宁恕和简宏成手里都抓着一把必杀的牌了吧,周五的会面必然是白刃肉搏。可时至今日,她不愿看到任何一方输掉。她只想闭目塞听,或者到什么时空隧道待会儿,等结局出现的时候她才嗖地回到现实,反正她唯有接受最终结局的份儿。
顾维维出现时,宁宥下意识地看了眼手表。于是,顾维维一撩长裙,在宁宥正对面坐下时,很理直气壮地道:“迟到了。本市的交通,你懂的。”
宁宥没反驳,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个年轻却并无多少姿色的女孩,道:“你手里有证明郝青林无辜的证据?”
顾维维显然也是有备而来,强硬地道:“对!但任何事情都有代价,你无中生有把我送到检察院住了几天,你需要付出更高的代价才能得到证据。”
宁宥点点头,但狐疑地问:“你真有证据?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
顾维维鄙夷地道:“那需要问你。你跟郝科是怎么沟通的?你们之间沟通的渠道为什么中断了?女人连丈夫在外面做什么都掌握不了,做人太失败。”
宁宥心里飞刀射了无数遍,面上却诚恳地道:“这是真的,两年前,我跟郝青林已经没什么话说了。我这几天反省了一下,我大概就是你眼中那种典型的大婆吧,又老又残又坏又蠢,还不温柔,郝青林不被我逼出门那才怪了。他不跟我说他在外面做的事,倒是顺理成章。可是他有什么好?他比你年纪大多了,而且只是个小公务员。不,等他出来,连公务员身份可能也会被剥夺,你还要他吗?”
顾维维讥笑:“切,你还会反省啊?在你眼里,郝科只有这些吗?或者说,你眼里能看到的只有这些!”
宁宥虚心地道:“这也是我反省的一部分。结婚生孩子之后,我更关心生存,而郝青林关心生活。比如书架上的好多书,他看了,我不是没时间看,就是没兴趣看。你一定感受得到郝青林的博学。”
“对,你这种人,除了柴米油盐,怎么感受得到郝科建立在博学基础上的幽默?你真是配不上他。”
“我与郝青林已经不适合一起生活了。但等郝青林出来,可能他的公务员身份没了,收入不稳定了,你还会爱他吗?我需要弄清楚这点,才能把他交出去,毕竟他是我孩子的父亲。”
“我爱他,但不需要向你证明。爱是存在于两个人之间的私事,与外人无关。”
宁宥这才冷不丁地放出一根刺:“你既然爱他,为什么我在为他洗清罪名的时候,你不仅不主动提供证据,还人为设置障碍?”
顾维维针锋相对:“凭你?你是巴不得把他送进监狱,就像你二话不说,什么理由都不听我分辩,就叫来警察。你这种人,从不会检讨自己在婚姻生活中如何忽视丈夫,只知道用婚姻捆绑一个大活人,你最无辜,别人都对不起你。我怎么可能把证据给你?给了你,你还不故意昧下?”
宁宥冷冷地道:“你这话就诛心了。我请的是最好的律师,我把能发挥的——”
“你找过关系吗?我只问你一条,你找过关系吗?你亲自出马找过关系吗?”
宁宥硬生生地忍住,不肯说出宋总为她所出的力,而是一脸失措地道:“我找过,可我只是个技术人员,又不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
“呸!没有走不通的关系,只有不肯走关系的人。我早知道你绝不肯为郝科出力,你就是想借这件事惩罚他,而且他被判得越重,你以为你越会配得上他,你就是黑了良心的女人。”
宁宥拍案:“你污蔑……”
顾维维却激烈地抢着道:“我污蔑?被我戳穿了你的用心,是不是?你无话可说了是不是?你除了污蔑,还能说什么?你说得越多,暴露就越多!你压根儿就不希望给郝科减刑,你巴不得他被重判。你还指望我把证据给你,休想!”
宁宥气得跳了起来,可忍了忍,又坐下,冷笑道:“你张狂什么呢?可你就是没资格替郝青林奔波,连你递上来的证据都得经我的手,因为你是小三。对于郝青林而言,你在法律上就是个零,是不存在,呵呵。”宁宥说完,冷笑走了。
顾维维厉声追骂:“我早知道你用心险恶!”
宁宥走出大门,却是撇嘴而笑,回头轻轻对大门道:“顾维维,你可以去郝家积极争取资格了。快去,快去,哈哈。”
以前,打死宁宥她都不会使出这一招,因为起码郝聿怀身上流着两家人的血。她以为知书达理的郝家父母怎么都会把住原则的关口,现在知道,原则面前,还有个亲疏有别,更有狗急跳墙。那么,她顺水推舟。
西三数码店,一位顾客看中一款智能手机,可她看着不知为什么哭泣的陈昕儿,忐忑地问柜员:“你们这儿售后没问题?”
柜员道:“怎么会有问题?你看看我们的规模,我们的实力……”
“可是,她为什么趴在你们柜台哭?”顾客只是设问,并不要答案,说完,便毅然将手机放回柜台,扭头走了。
田景野看得暴跳如雷,跳到陈昕儿身边道:“陈昕儿,我送你回家。你已经哭走我五个客人了。”
可陈昕儿哪儿听得进去,她连儿子都没了呢,她哪还管得了其他?
田景野无奈,只得祭出简宏图。可他才刚一声“宏图”,陈昕儿立刻扑上来将他手机抢了。田景野火冒三丈,却看到陈昕儿握着手腕满脸痛苦,显然是拉到了伤口。他不忍心,扭过头去,背着陈昕儿才能说话:“你们两家人的事干什么一定扯上我呢?我让宏图过来处理不是更直接?你要不想见宏图,那我给你在门口叫车,反正宏图是肯定要来的。”
陈昕儿吓得连忙起身,但忍不住凄楚地道:“虽然我知道这个世界很势利,可是,田景野,我没想到你翻脸这么快。不劳你拦车,我坐公交。我现在没钱,卡被冻结了。”
田景野吐着黑血看陈昕儿离开,想解释,却忍了。势利就势利吧。可他坐牢的时候,怎么没见陈昕儿很不势利地探望他呢?他现在的为人准则很简单,他坐牢时没去探望的,他理解大家各有苦衷,出来后继续山水相逢,花好朵好。但他把那几个持续探望他的人都放在了心里,并不显山露水地表达衷肠。
陈昕儿前脚才走,简宏图后脚就不请自来了。他搬来老大一个纸箱子,进门就将箱子重重扔地上,呼哧呼哧地道:“田哥,刚才怎么喊我一声电话就断了呢?我想反正我也快到你这儿,不给你打了,免得让交警抓住扣分。”
“刚才陈昕儿在我这儿哭,我只好搬你这救兵了。我拿她没办法。箱子里是什么?”
简宏图连忙扑过来贴着田景野道:“都是这两年的账本,还有凭证。这才是第一箱。我哥说,宁恕跟他约下时间了,星期五对决。我哥说,听宁恕口气,好像是抓了我什么把柄,他最担心的就是我的账本,让我送过来给你过目一下。我说你早看过了,他说再针对一下。他也会派专职审计师过来看,但需要你做总负责。”
“哦。”田景野想了会儿,“你把你历年做过的手脚列个明细给我,我看看你屁股揩干净没有。”
简宏图神秘地道:“做过的手脚怎么可以白纸黑字留下文字?要是不小心丢了,那就是铁证啊,田哥哥。可我每年都让税务师事务所审计一下的,每年都没查出问题,应该不会有错。我哥太龟毛。”
田景野道:“我前阵子也看过你的账,没看出歪心眼来。你先把这堆东西搬我办公室去,我问问你哥。”
可简宏成在电话里说:“虽然让税务师审计过,可我想宁恕不是陈昕儿,不会什么撒手锏都没有就约见我,是吧?从他绕着宏图的仓库打转来看,他盯住的是宏图,不是新力集团。我估摸着一定是宏图被他抓了辫子。”
田景野想了会儿,道:“万一他是声东击西呢?你想想宁宥的手段,总是不动声色让大家都顺心顺意地把事情办妥了。宁恕手段也不会差。”
“声东击西……继续在我姐那笔债务上下手?你那阿才哥跟我都比跟你还亲了,他有什么手可下?不过,宁恕并不知情。”
“简宏成,我现在也感觉你在打一场没准备的仗了。不如你那天直接示好,表示投降。”
简宏成想了会儿,叹道:“你让宏图原路返回吧。与宁恕的对话迟早要来,届时我硬着头皮面对。”
田景野想了很久。他将自己店里的事情料理完后,直接奔赴宁恕的公司。宁恕不在,田景野耐心地坐在会客室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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