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姓简-《落花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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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聿怀想了一想,这才点头答应。

    儿子已经独立做作业多年,以往宁宥都不管的,可今天忍不住坐在书桌边陪着。儿子陪她,她也得陪着儿子,想来儿子只会比她更脆弱,她得让儿子扎扎实实地明白,她会一直在儿子身边支持他。

    已钻进被窝睡觉的简宏图被钟点工叫醒。他迷迷糊糊地探出脑袋,怒道:“干吗?天还没亮呢。”

    钟点工气喘吁吁的,显然是刚刚从家里急行军而来:“你哥叫我找你,不管你在做什么,立刻开机给他打电话。才十点呢,天当然没亮。”

    简宏图一听,立刻吓醒,连忙又钻进被子:“你告诉我哥,叫不醒我。”

    钟点工却擅自将简宏图的手机打开,扔进简宏图的被子里:“给你拨通电话了,赶紧接。我不管了,我得罪不起你哥。”

    简宏图欲哭无泪,耳听得电话里传来哥哥的呼喊,他只好捧起电话,毕恭毕敬地接听,立刻眼睛眨都不眨地汇报在大姐家的见闻。钟点工听到他被狗咬,笑得赶紧掩嘴走了。幸好,简宏成没笑,也没责备,简宏图才越说越顺畅。

    等说完,简宏图吃到一颗定心丸,哥哥让他不必再操心找崔家后人的事儿。

    而简宏成则是坐在自己的小公寓里翘着指头盘算。他手机上已拨到大姐的号,只等着接通,但他不急,他现在实在心情太好,急不起来,反而忍不住跳起身哼几句小调,找些零食吃几口。直到实在磨蹭不过去,他才干咳几声,拉下脸,拨通简敏敏的手机。

    从来,简宏成打电话,大多数时候是不管你想什么,他都是抢在前头发言,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主题占领了。但他今天碰到的是同为简家人的简敏敏。拨通电话,简敏敏就在那头抢着骂道:“几点了?会看时间吗?会不会做人啊?有人管教吗?”

    简宏成被尖锐的声音刺得耳朵痛,只得开成免提,将手机扔桌上,懒洋洋地道:“来跟你验证一件事。听说你用人身威胁逼迫张立新放弃考虑卖老厂地皮……”

    “你们兄弟俩除了偷鸡摸狗,还会做啥?半夜三更狗脚跳墙还有脸皮说!你管我。”

    “我不管你。但我好奇,你一个无法插手新力集团管理,每天闲着没事干,待家里等张立新发工资糊口的人,管不住老公,不得不大清早低声下气哀求两个弟弟的人,怎么能威胁到张立新?靠两条狗?我真不信老三跟我说的那些,呵呵。知道老三在门外,故意演给老三看的是不是?为了对付我,可真兴师动众花力气。你无非想告诉我,如果不跟你合作,你就跟张立新联手吞了卖老厂地皮的款子,是不是?别跳了,越跳越显心虚,不如说实话吧,你要真有遏制张立新的能耐,我这儿倒有个不错的位置给你玩玩儿。”

    简宏成这边说,简敏敏那边响亮地骂“放屁”,但她识时务,听到后面立刻闭口不骂,憋着一口气静静听完,问:“什么位置?”

    “你家出去那条路,一直往南走一公里左右,有家去年赶在元旦前开业的……”

    “比特屋?”

    “对,比特屋。我是比特屋的中国总代。不过,别看那家占的是好地段,投入的广告多,其实那家是山寨的。我不急,我等着它投入得差不多,打算收成的时候才进入,再打掉它,可以省我一大笔企宣开销。但打这种投了大钱的山寨企业,不仅需要法律人才,还需要一个豁得出去的拼命三郎。我一直在考虑家乡的比特屋加盟给谁,今天忽然对你有兴趣,可又一想,你连爸爸创下的新力集团都无法立足,啧啧。”

    越听,简敏敏越平心静气。她听得出真假,简宏成有这实力拿总代。听到这儿,她冷冷地道:“这种事摊到你头上,你一样是死。你年纪轻的时候,也最多只能想到抓住财权就是抓住一切,不懂财权之外还有人事权和渠道,等回头发现你被架空,抓住的几枚图章就只是橡皮图章的时候,不走,难道还赖着每天去上班?你刚出道时,不也被我赶出本市好几年回不来嘛。”

    “你说出来倒是不怕刺激我。也是哈,结婚时你十八岁,张立新二十八岁,差整整十年,你确实不是张立新的对手。就像我刚出校门时,也被你玩得死死的,我们才差八年。不过,今晚这事无论如何得表扬你一下,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阻止张立新卖老厂地皮总是对的。你也应该清楚,妈会原谅你做其他任何对不起你俩弟弟的事,但只要你有插手卖老厂地皮,她绝不饶你。就这些了。如果你对加盟比特屋有兴趣,可以到我这儿来看看各种资料。不过,你也得如实告诉我张立新为什么怕你。”

    “你不用威胁我。我即使卖了老厂地皮一走了之,你们也拿我没办法。我就一条烂命,大不了大家拼了,我无所谓,你们自己心里掂量。”

    “就一条烂命?嗯,那看起来你拿不出加盟费的。呵呵,我还以为你这几年好歹总扒点儿钱到自己口袋里,原来是损人不利己。”

    简敏敏被激得勃然大怒:“谁说的?要不你哪天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到,我让你试条闷棍?我对你们兄弟俩到底还是手下留情,放任你们蹦跶,你们是我抱大的,知道吗?”

    简宏成对着桌上的手机闷笑,直等简敏敏说完才放声大笑:“呵呵,这就对了,这样的交流挺好,增进相互的了解嘛。”

    至此,简敏敏才醒悟过来,简宏成绕来绕去,连蒙带骗加激将,将她的底牌掀了开来。但她并不在意,只是盯紧了问:“那比特屋加盟的事怎么办?”

    “大姐,我早跟你说过,你没有跟我谈判的资格。但你现在这个态度已经有点儿对了。你不能既把我当仇人,又想从我这儿捞一票走,你得拿出态度。”

    “好。你不是想要崔家老婆的名字吗?宁蕙儿,宁死不屈的宁。他们两个孩子也该有你的岁数了。”

    简宏成本能地一愣:“哦,知道了。有空过来看一下比特屋的资料。”他将通话掐断了,摸出钢笔,刚放到纸上,忽然整个人一震:宁?

    高中报到第一天,简宏成中饭后又布置一番,才与田景野辞别,去工厂跟随爸爸见客户。他才到工厂,便见大姐在财务室冲他招手。

    “不是说今天报到吗?怎么又来?”

    “都是小毛蛋蛋儿,没劲。我去爸那儿。”

    “爸今天要见个重要人物,你可小心着了,别闯祸。”

    “知道。”但简宏成先拐进了图书室,抽了几本书捆扎好。这是他打算给田景野看的。抱上书的简宏成轻手轻脚了许多,他走出图书室时,竟偷听到姐姐和姐夫的对话。

    简敏敏口气激烈地抱怨:“今天来这么重要的客户,爸爸偏心眼,又是只让老二跟着学本事。我们才刚知道的是吧,可老二话里那意思他是早有准备。我们管事儿的,还不如老二知道得早。我爸真是恨不得把老二拔苗助长了,好赶紧把我们踢走,让老二接班。敢情我们吃苦受累,这是替老二看家,等着老二读完书来接班呢。我这女儿在我爸眼里就不是人是吧?今儿还得靠着咱们呢,就这么把我们当贼一样防着,哪天为让老二顺利接班,还不得先把我们清除才能放心啊。”

    简宏成听到姐夫在轻轻劝姐姐,他吐吐舌头。他也知道爸爸极度偏心,为免看到姐姐的臭脸,他偷偷从另一头的楼梯溜走。他也不会跟爸说,爸要是知道姐姐背后说怪话,必然严惩。其实跟着爸爸见客户并不好玩,得时时刻刻留意着倒茶递烟,又得记住两人的对话,等客人走后,爸爸还要揪住他跟他一句一句地分析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那么做,技巧在哪儿,以后再遇到类似情况需要注意什么,等等,简直就是上现场课,而且是最不轻松的课。

    等上完课,已经日影西斜。简宏成从爸爸办公室出来,姐夫却笑眯眯地送他一辆崭新自行车,让他把摩托锁起来,成年后再玩。简宏成挺郁闷,但他爸满意得很,表扬张立新做事极其周到,尤其是对小舅子的照顾令人放心。

    简宏成戴着拉风的墨镜骑车回到一中,见报到的摊儿已经收起,校门口人迹寥寥,而正好落日徘徊于教学楼顶,殷红如血。简宏成不禁驻足赞叹,原来他的一中如此之美。

    身后传来响亮的一声喊叫:“班长哥哥,晚上好!”

    简宏成回头,正是早上见过的那对姐弟。小姐姐刚洗过的顺直长发披着落日余晖,仿若透明,于是,小姐姐羞怯的微笑便像是从梦里来。简宏成不由自主地跟着一起笑,柔软地笑。他顺手将一捆书交给姐弟俩:“这几本都是我很喜欢的书,你们如果喜欢,多看几天也无妨,看完交给田景野。”他很重色轻友地将书先给了宁宥,按说他该告辞,可他竟不舍得走开。

    宁宥将书接了,低头微笑说谢谢。宁恕虎头虎脑地道:“姐姐肯定喜欢,姐姐最爱看书,妈妈说她拿到什么看什么。”

    宁宥不吱声,但也不阻止,只微笑翻看捆得结结实实的书。她看到书后面敲的图章,那是刻着工厂名字的图章。她忍不住将手指盖在图章上,避开弟弟,抬头直视简宏成,依然轻声轻气地问:“请问班长贵姓?”

    “简,简单的简。”

    简宏成印象中宁宥的眼睛一向是弯弯的,即使生气时也似乎在笑,但那次,她的眼睛竟然在听他说姓“简”之后瞪得滚圆。

    简宏成在纸上写下一个“宁”字,不禁苦笑了。原来如此,看来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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