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仇恨与戒严-《风起陇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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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藩还是狐忠?”

    荀诩摆了摆手,用一种非常苦涩的语气回答:“还没,其实现在只要去他们各自家里看一眼就会知道,不在家的那个肯定是。

    可惜我现在没时间去查这件事--何况烛龙的身份现在其实已经无关紧要,我们现在首要任务是尽快阻止李平的出逃。

    “这倒是,那么你知道他会走哪一条路线吗?”

    “这就是我为什么急于拿到昨天南郑外围监视记录的原因了,李平如果逃走的话,一定会路过其中的一个哨所……”荀诩又甩鞭催了一下胯下的马匹,“我们现在回道观,裴绪应该已经动员好了全部人手。

    我们尽快出城取得报告,确认李平的逃亡路线,追上去!”

    杜弼回首看了看远处城门顶楼飘扬的旗帜,不无忧虑地说道:“现在的问题是,要如何突破城门的封锁。”

    “不错,这是我们目前最大的问题……”

    很快荀诩就知道,他这句话大错特错了。

    当他们两个人即将进入“道观”所在城区的时候,看到阿社尔迎面飞骑而来。

    荀诩一楞,快马一步,冲过去大声喊住他,问他是否通知了裴绪。

    阿社尔宽阔的额头沾满了汗水,眼睛中还留存着极度的震惊。

    他看到荀诩,大喊一声:“荀从事!”

    声音里满是惶然。

    “发生什么事了?”

    杜弼这时候也从后面赶了过来。

    “道观……道观……”阿社尔结巴了几次,才组织起通顺的语言,“道观被一批卫戍部队士兵包围了!”

    一阵堪比朔漠冬夜的冷风吹入荀诩身体,象元戎弩箭一样钉入他的胸膛。

    荀诩按住胸口忍着心脏抽搐的疼痛,强作镇定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见到裴绪了吗?”

    阿社尔擦擦额头的汗,回答道:“我返回靖安司后,跟裴大人转达了您的交待。

    还没等我们有所行动,忽然外面就冲来一大批卫戍部队的士兵,将道观团团包围。

    为首的队长跟裴大人认识,他说这是上头的命令:今天早上从丞相府发给他们一封公函,说靖安司内部隐藏有敌人内奸。

    在奸细身份确认之前,禁止任何人离开靖安司。”

    “这封公函自然也是李平签署的喽?”

    “是的,而且授权级别相当高,连姚大人都束手无策。

    队长虽然表示同情,但他说这是公务,不能通融。

    我是趁包围圈还没形成,从一个后门跑出来的。

    您可千万不能回去!”

    荀诩听完阿社尔的话,在马上保持着沉默,一种混杂着愤怒、懊恼、沮丧与昂扬斗志的情绪流遍了他的全身。

    毫无疑问,这是李平在逃亡前特意为荀诩准备的一步棋,一步令靖安司瘫痪的狠棋。

    那些士兵不知道自己的最高上司已经逃亡了,他们仍旧忠诚不渝地执行着命令。

    这是蜀汉军队最大的优点,而现在却变成了一个最为棘手的麻烦。

    尽管李平已经不在,他的权力仍旧发挥着效果。

    丞相府与靖安司之间陷入全面对抗,而靖安司毫无胜算可言。

    荀诩缓缓地环顾四周,心中忽然意识到:靖安司在南郑城内突然之间被彻底孤立了,现在四周全都是敌人。

    一直以来,靖安司从事的是组织内的清洁工作,他们活跃在自己人中间,努力寻找隐藏其中的敌人。

    但是今天,荀诩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整个靖安司置身于敌人环伺之中。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阿社尔的语调失去了弹性,他看起来非常不适应这种状况。

    在他身旁,杜弼捏住缰绳保持着沉默,但他的表情显示他与阿社尔有同样的问题。

    目前整个靖安司都被卫戍部队监控起来,而且有理由相信司闻曹的其他分司也遭到了控制;李平和烛龙很可能已经踏上了前往魏国的路,而荀诩等人却仍旧被困在南郑城中进退两难。

    这种濒临失败的感觉荀诩似曾相识,让他无法不回想起两年前那次刻骨铭心的失败。

    但是,面对着这一次的极端劣势,荀诩反而迫发出一种超越了挫折感的气势,他捏了捏下巴,眼神中除了锐利还多了些别的什么东西。

    杜弼注意到了这一细微的变化,他不失时机地问道:“现在,整个南郑城中唯一能够自由活动的情报人员恐怕只剩下我们三个了,你打算怎么办?”

    “……不,也许是四个。”

    荀诩用右手食指顶着自己的太阳穴,偏过头若有所思地回答。

    相比起刚才的急躁,他现在显出异乎寻常的冷静。

    在杜弼和阿社尔继续追问之前,他拨转马头,说了一句:“我们走。”

    然后策马朝着城里的某一个地方而去。

    其他两个人对视一眼,也抖动缰绳紧跟上去,现在他们没什么别的选择。

    靖安司在南郑城中的正式编制有六十二人,他们为蜀汉朝廷工作,拿蜀汉朝廷的俸禄。

    但在城中还存在着另外一些人,他们也为朝廷工作,但却不拿冠冕堂皇的俸禄;靖安司为他们支付名叫“知信钱”的酬劳,用来奖励他们提供一些从正规途径无法获知的民间情报。

    李谭即是其中之一。

    他是个陶器商人,身材瘦小,还留着两撇鼠须,一看就是个典型的商人。

    他的生意经常来往于汉魏吴三国之间,陶器不算战略物资,李谭又擅于跟政府官员打交道,所以至今也没引起什么麻烦。

    这个人消息灵通的很,靖安司经常从他手里购买关于其他两国的一些情报,甚至还包括蜀汉国内民间秘密社团的活动,双方合作一直很愉快。

    这一天李谭正在自己南郑的住所外清点陶器,二十多个江阳烧制的圆口猪环瓮堆放在屋子外面,这些货物是南郑庖房和军器坊定购的,刚从川中运抵汉中。

    忽然篱笆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李谭没理睬,仍旧埋头点数着自己的货物。

    从今天早上开始外面就在折腾,总有大队士兵跑来跑去,没什么好惊讶的。

    不过这一次有所不同,马蹄声一直持续到了住所院门,随即院门被重重拍响,发出沉重浑浊的咚咚声。

    “来了来了,不要急……”李谭搁下毛笔,走到门前打开,一楞:“哟,荀从事,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听着,我现在急需你的帮助。”

    荀诩开门见山地说道。

    “成,成,荀从事的忙岂有不帮的道理,您尽管吩咐。”

    “你放心,事成以后,靖安司会多派发你一些蜀锦用度。”

    荀诩未说事情之前先给他一笔重利,这是与商人之间交易的原则。

    蜀汉各政府部门每年都会有固定的蜀锦用度预算,如果将这些用度提出来运去魏国或者吴国出售,将是笔利润丰厚的买卖。

    “哎,荀从事您见外了不是,您的忙就算白帮我也情愿,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李谭拍着胸脯慷慨地说道。

    荀诩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将自己的来意告诉了他。

    李谭听完一惊,手里的帐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开始后悔自己不该把话说的如此之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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