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谋杀与家庭-《风起陇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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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没说话的杜弼忽然插道:“即是说,你认为李平在得知徐永的存在后,惟恐他会泄露出烛龙的身份进而对自己造成威胁,于是暗中利用在成都的势力策划了这起暗杀?”

    “不错,可惜我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这一点。”

    荀诩说的很坦然,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憾。

    姚柚和杜弼脸上都露出了理解的表情,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会议就这样结束了,姚柚要求靖安司继续保持目前的工作态势,他也答应会派遣一个人去成都旁听对徐永谋杀案的调查进展,并把进度及时反馈给汉中。

    从会议室出来以后,杜弼和荀诩并肩而行,这一段暗灰色的砖石结构走廊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脚步声的回响显得很清晰。

    忽然,荀诩侧过头去,对杜弼低声说道:“我对徐永的事很遗憾。”

    后者将复杂的眼神投向头顶伸展至北方的青色檐角,表情有些哀伤:“……他认为我国能给予他一个更好的人生,所以才对我投诸信任。

    我让他失望了。”

    “这件事不是你能控制的,你已经尽力。”

    “也许把他送去成都是一个错误。”

    “听着,辅国,徐永的死是一个悲剧。

    但是,身为情报官员我们有时候必须要显得冷漠无情,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

    荀诩试图说服杜弼。

    他想起来以前阴辑说过他这位学生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多愁善感。

    杜弼伸出手拍拍荀诩的肩膀,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不必担心,孝和,这我知道,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两个人沉默地朝前走了几步。

    荀诩想转换一下气氛,于是再度开口问道:

    “对了,你那边进度如何?”

    靖安司负责内务侦察与行动,而杜弼执掌的军谋司则负责将各地递交上来的情报汇总、整理、分析。

    两个部门对彼此都是不可或缺的。

    由于目前针对李严与“烛龙”的调查只有四个人知情,所以关于这方面的情报杜弼不得不亲自把关。

    他的工作就是仔细排查过去五年内汉中一切情报流动和可能泄密的环节,希望籍此将“烛龙“分离出来。

    这不是件容易的差事。

    “唔,最近我在重新审议两年之前的那次行动,那是你和烛龙的初次交手吧?”

    听到杜弼这么说,荀诩神色黯然了一下。

    那是一次刻骨铭心的失败,他倒在了距离胜利最近的地方。

    不过荀诩随即恢复了爽朗的表情:“糜冲那次?

    你可曾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目前还没有,工作量太大了。

    数以百记的文书、会议记录、信函、供词和出自靖安司的冗长报告要阅读、比较,这些只能我一个人来做。

    “杜弼语气似是在揶揄荀诩。

    荀诩耸耸肩膀。

    “能者多劳嘛。”

    两个人来到走廊的一个转角处,迎面恰好走来一名急匆忙的侍从。

    这个冒失的家伙脚步急促,险些跟两个人迎头相撞。

    他狼狈地停稳脚步,抬头一看居然是荀诩,慌忙敬了一个礼,然后急切地说:“荀从事,裴大人刚刚捎来口信,让您立刻返回靖安司。”

    荀诩和杜弼对视了一眼。

    荀诩问道:“他在口信里提到过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的,大人。”

    侍从回答的毫不含糊。

    “是什么?”

    荀诩的口气变的紧张严厉起来,如果不是特别重大的事,裴绪不会这么急着找他。

    “您的妻小已经安全抵达南郑,她们目前都在靖安司专属的驿馆里等候您,大人。”

    荀诩抬抬眉毛,努力想装出一副处事不惊的平静表情,不过他失败了。

    荀诩是在建安二十四年结的婚,那年他二十五岁。

    妻子是一位同僚的女儿,姓赵,相貌很普通,但性格温柔贤淑。

    结婚以后,夫妻二人关系一直非常融洽,并在建兴二年有了一个孩子,名字叫荀正。

    建兴五年,丞相府北移汉中,开始筹备北伐事宜。

    荀诩也随整个靖安司副司迁入汉中。

    按照规定,低级官吏不允许携带家眷同往,于是荀夫人和荀正留在了成都,和她父亲居住在一起。

    由于靖安司事务繁杂,从建兴五年到建兴八年整整三年期间,荀诩只回了成都一次,而且那次还是调职到江东前顺便去探望一下,平时夫妻两个人就以书信来往。

    这种两地分居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了建兴九年初,荀诩的官秩升了一级,由原来的比三百石升到了三百石,够资格将家眷迁来汉中了。

    于是荀诩提交了申请,并于三月份得到了批准。

    荀夫人和荀正得到许可后立刻动身,终于在五月初风尘仆仆地抵达南郑。

    荀诩离开“道观”拜别杜弼以后,二话不说,直接赶往靖安司专属驿馆。

    到达时他注意到到馆门前停放着数辆马车。

    从马车篷侧的赤乌角旗来看,他们是每月往返于南郑与成都之间的固定信使车队。

    荀夫人显然就是搭这些马车过来的。

    他站在驿馆门口,用双手潦草地抚了抚发髻,然后才迈进馆门。

    一进去,就听到厅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叫声:“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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