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疑窦与谋杀-《风起陇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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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不是试探的时候,不能让李平觉察到一丝靖安司对他的怀疑。
事实上,靖安司处于一个很弱势的地位,他们面对的敌人是目前汉中的统治者,而手里的武器就只有一则未经证实的证词。
接下来的话题轻松了不少,基本可以归为闲聊一类。
李平向荀诩介绍了他对饮茶的心得,还推荐他去品尝一下屏山与蒙顶茶叶的区别。
荀诩谦逊地聆听了这位上司的讲解,还欣然接受了一封茶叶做为礼物。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荀诩带着茶叶起身告辞,李平热情地把他送到了丞相府的门口。
荀诩回到“道观”以后,杜弼和裴绪都急忙赶过来问他究竟与李平谈了些什么。
荀诩将茶叶丢在书架上,洗干净手,这才悠然转身回答道:
“喝茶,还聊了其他一些事情。”
四月二十日,荀诩照例前往靖安司在南郑城外围的暗哨巡视。
会见完李平以后,他和杜弼都认为这从一定程度上暴露出了李平的焦虑:邓先已经的消息源也会把他自己暴露--如果这位都护大人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秘密的话。
结论是,靖安司必须进一步加强对李平、成藩以及狐忠三人的监视,一直维持到诸葛丞相返回汉中。
不过目前来看,这个目标还是遥遥无期。
祁山战线目前陷入了胶着状态。
司马懿自从四月十一日遭遇到惨败后,一直龟缩在上圭城内;诸葛丞相虽然占据了优势,但一时也无法撼动上圭坚硬的墙壁。
郭淮在前一年的战备工作现在显出了效果。
(讽刺的是,这些战备成果部分要归功于主记“陈恭”。
)
靖安司在南郑城外围的暗哨一共有二十六处,全部设置在南郑城周围十里以内的各处交通要冲与隐秘小路,日夜监视。
这是一件艰苦且乏味的工作,而且靖安司没有那么多人手,不得不延长换班间隔,所以监视者的士气十分成问题。
荀诩不得不经常亲自出去巡视,以保证南郑附近不出现盲区。
现在荀诩前往的这一个哨所位于南郑西北部的一个山丘之上。
山丘南侧的坡势平缓,被一些暗黄暗绿色的苔藓和灌木覆盖,坡下就是通往祁山前线的一条要道,土黄色的路面一直延伸到远方的秦岭。
哨所就设在坡顶一处石凹坑里,视野非常开阔,天气好的时候能监视到大路前后三里多的动静;但是坑地凹凸不平,满布坚硬石块,让藏身于此的监视者很难受。
现在在此地执勤的是一个年近五十的老人,是从前线退役下来的伤残老兵。
根据裴绪的判断,最有可能的逃亡路线是在东南一侧,所以在北方靖安司并没有安排太多人力资源。
荀诩绕到了山丘的另外一侧,将坐骑系到了一处树桩上,然后拿着两块腊好的猪肉与一皮囊米酒朝哨所走去。
对于这些监视者来说,这些犒赏比领导的鼓励更加亲切。
“大人。”
监视者听到荀诩上来的声音,从凹坑里费力地扭动身体要转过来。
荀诩做了个手势让他别动,猫着腰也跳进坑里,把酒肉搁到一副破旧的浅蓝包袱皮上。
那包袱皮上洒着几片干粮残渣,显然这是监视者赖以生存的口粮。
根据监视条例,监视期间禁止使用炉灶,于是他们只能吃冷食。
“监视情况如何?”
荀诩问道。
“一切正常,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这回答早在荀诩预料之中,这条线是重点粮道,一路上巡逻队极多,并不受秘密行动者的青睐。
他又问了几个例行问题,抚慰了监视者一番,然后起身离开。
今天他还有六个哨所要巡视。
就在这时,监视者的眉头一皱,头猛然甩向左侧。
荀诩连忙循着他的视线朝着路的南边望去,看到一队车队正从远方缓缓蠕动而来,车队前方悬挂着一面黄色镶黑的三角军旗,显然是运补车队。
现在汉魏两军在前线处于对峙状态,后方补给的压力陡然增大。
每天都有大批装载着粮草的粮车从南郑开往祁山前线,这没什么好值得注意的。
真正让荀诩吃惊的是,那粮草车队前除了粮旗以外,还悬挂着一面长方标旗。
标旗是用来标出队伍指挥官的旗帜,旗上通常会写有该指挥官的姓氏;蜀汉通例,一般只有裨将军以上的军官才有资格使用标旗。
这支运粮队既然悬挂着标旗,显然队伍中有一名身份不低的军官。
“你能看的见那旗上的字吗?”
荀诩指着那迎风飘扬的标旗对监视者说。
他自己因为常年趴在光线很差的房间里看报告、查档案,视力已经不行了。
监视者眯起眼睛凝神注视了片刻,回答说:“是成字,大人。”
“成字……”
荀诩想了一下,想不起来除了成藩以外,南郑城还有哪名高级军官姓成。
他满腹狐疑地趴在岩坑里,注视着车队逐渐开近。
这是一支由三十辆木牛与三十辆普通木车组成的运粮车队。
木牛流马虽然运输效率很高,但限于汉中的生产能力,产量并不高,所以更多时候是采取与普通车辆混编的形式。
在车队两侧是十名骑兵与二十名步卒。
在队伍的最前方是一位身穿熟皮铠的军官,这位军官身材魁梧,相貌粗犷,荀诩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就认出他是成藩!这可真是个巧遇。
成藩丝毫没觉察到他的朋友在附近的丘陵上注视着自己,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捏着乌梢马鞭,一脸轻松地在马背上随着颠簸的路面晃悠。
两名亲兵紧随其后。
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不快,大约过了四分之一个时辰才通过哨所小丘。
荀诩几次都想跳出来去问问成藩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不能。
贸然出现会将这个哨所完全暴露出去--如果成藩是烛龙,那么更糟,暴露出去的将会是靖安司的全部计划。
所以荀诩只能凭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去猜测。
毫无疑问,成藩的这次出行是李平的命令,只有他才有权调动身为都护督军的成藩。
荀诩心中最大的疑窦是,先是狐忠,后是成藩,这两个人一前一后都被李平派出去向前线押运粮草。
这个任命颇为奇怪,押运粮草虽重要终究也不是什么大事,李平为什么要派自己手下堂堂参军与督军去做这些无关紧要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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