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子沟-《万物有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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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是走了六七个小时,我们才到了沟脑薛村。村子模样还在,却到处残墙断壁,进了一个巷道,不是这个房子的山墙坍了一角,就是那个房子的檐只剩下光椽,挂着蛛网。地面上原本都铺着石头,石头缝里竟长出了一人高的榆树苗和扫帚菜。先去了一家,门锁着,之前的梯田塄下,一个妇女在放牛。这妇女我似乎见过,也似乎没见过,她放着三头牛。我说:你是谁家的?回答:德胜家的。问:德胜呢?回答:走啦。问:走啦,去县城打工了?回答:死啦,前年在县城给人盖房,让电打死啦。我没有敢再问,看着她把牛往一个院子里赶,也跟了去,这院子很大,厦子房全倒了,还能在废墟里看到一个灶台和一个破翁,而上房四间,门窗还好,却成了牛圈。问:这是你家?回答:是薛天宝的,人家在城里落脚了,把这房子撂了。到第二家去,是老两口,才从镇街抬了个电视机回来,还没来得及开门,都累得坐在那里喘气。我说:还有电呀?老头说:有。我说:咋买这么大的电视机呀?老头说:天一黑没人说话么。他开了门让我们进去坐,我们没进去,去了另一家,这是个跛子,正鼻涕眼泪地哭,吓得我们忙问出了什么事了,这一问,他倒更伤心了,哭声像老牛一样。

    问她是不是哭老婆了,他说不是,是不是哭儿了,他说不是,是不是有病了,他还说不是,而他咋哭成了这样?他说熊把他的蜂蜜吃了。果然院子角有一个蜂箱,已经破成几片子。

    不就是一箱蜂蜜么!

    我恨哩。

    恨熊哩?

    我恨人哩,这条子沟咋就没人了呢?我是养了一群鸡呀,黄鼠狼子今日叼一只明日叼一只,就全叼完了。前年来了射狗子,把牛的肠子掏了。今秋里,苞谷刚棒子上挂缨,成群的野猪一夜间全给糟蹋了。这没法住了么,活不成了么!

    跛子又哭了,拿拳头子打他的头。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返回来,又到了沟口,想起当年的那个石狮子,我和孩子们寻了半天,没有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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