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节-《金玉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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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廊,一步步踏下铺着法兰西艺术砖块的阶梯。

    大概还要托赖刚才的一跪,膝盖和小腿不时传递来刺痛的感觉,要不是这一点刺痛提醒着他,恐怕他难以找到自己的脚,因为他实在感觉自己的躯体是空荡荡的。

    在他眼前,有大片大片的黑影,如海啸飓风般飞卷翻腾,耳裡一丝声音也没有。

    总理府裡一个听差和他擦身过,许是认得他,停下来说了一句什麽,也许是称呼了他一声,宣怀风只看见他容色恭敬,两片嘴唇开合了两下,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宣怀风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那听差就笑着欠欠身走了。

    宣怀风便继续朝着出口,慢慢地走去。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强做出这平静的样子,彷彿是什麽天条天规压在他身上,强迫着他非这麽假装着自己的镇定不可。

    明明身上没有力气,明明四肢空荡荡,他像被一棒子打破了头,血溅了一街的人那样,总有把劲一鬆,想倒下的倦意,可是,他又模模煳煳地,同时也很倔强地想,在书房裡已经受过羞辱了,现在,他必须挺直了嵴梁。

    总理府他来过几次,从来没觉得它这麽宽敞,这麽大过,似乎一个地下大厅就占了几百亩地,从楼梯走到大门,像是一辈子也走不完。

    周围是落针可闻的。

    可宣怀风依稀觉得,这种落针可闻的寂静刺入骨髓。

    寂静中,彷彿有窥探的目光,从窗后、柱后、门后,或者楼上,外头十字长廊远远投过来,探索似的,藏着深深的,窃笑议论的意味。

    那些目光,也许是真的,也许只是他幻想的,可他不理会。

    他盯着前方,挺直腰背,端端正正地走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这段路总算走完了,宣怀风的视野裡,现出总理府高耸威严的门顶,门前卫兵的身影总是矗立不动的,彷彿一尊尊不苟言笑的阎罗塑像。

    宋壬在大门外早等得不耐烦,一直伸着脖子往裡望,两道浓眉锁得老紧。

    一发现宣怀风的影子,那两道浓眉才暂且鬆了一丝,宋壬几步跨过来,几乎挨上总理府的门沿,隔壁的卫兵瞧见了,半不耐烦地警告,「干什麽!干什麽!又不是不知道这什麽地方,你兄弟要守点规矩呀!」

    宋壬转头说:「兄弟,我奉白总长命当差的,白总长和你们白总理是兄弟呀。」

    一个卫兵说:「可不就是看你是白总长的人,要是别个,能让你门神似的栋在这裡这麽久吗?你等的人出来了,快让开些,这不同别处,让上头看见不相干的人在大门乱挤,要我们怎麽交代?」

    他们正说着,宣怀风已经出了大门。

    宋壬也不和卫兵说话了,迎上去说:「宣副官,怎麽去了这麽久?约医生的钟点只怕赶不及了。」

    宣怀风乍从那片朦胧的灰影裡出来,头上太阳白得炽热,日影漫漫,要让天底下污浊全部现形一般地泼洒下来。

    他掀着眼皮,默默往上看了一眼,觉得那阳光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刺目,简直要刺出他的眼泪来了。

    然后他是绝不能流泪的。

    不但不能流泪,而且还不能露出一丝或委屈、或难过、或痛苦的痕迹。

    因为若如此丢人现眼,未免就遂了某些人的愿了。

    宋壬在他身边说了几句,他都恍惚着没听见,最后那句,才算听见了,回答着说:「送公文是要官员写签收单的,等了一会,所以花了点工夫。」

    宋壬再问了一句,他又澹澹地回答:「我这几天脸色都这般,只是因为累了。等事情办完了,休息几天就是。」

    说完,试着动动脸上的肌肉,竟发现自己还能挤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宋壬说到做保卫的工作,是一把好手,但说到察言观色,心思细腻,那就有点不够档次了。这几天他跟着宣怀风前前后后地四处去,也知道宣怀风确实是乏累透了。

    何况,虽然不爱打听别人隐私,但他也常听公馆裡伺候的人窃窃私语,讨论总长那山东男儿冲动的体魄和热情,实在是很够宣副官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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